清晨若早起,我總會先去陽臺站上片刻,彎彎懶腰,伸伸僵腿,遠眺巾山塔峰,近俯街道梧桐。時值深秋,偶爾一陣秋風吹過,幾片微微發黃了的梧桐葉便虛弱無助地飄向地面。我想:葉子的離開,不是風的追求,更不是樹的不挽留;那又是為何呢,或許只有大地知道,落葉是在尋找家?豁然好象有點悟道葉子的情愫,恍若人世,于是乎浮想聯篇。
一片葉子,一片長在秋天的梧桐樹上的葉子,明知道在不遠的即日將等待的是一場不可避免的飄零,但依然在枝頭蒼翠著,深愛著這個藍天碧水的季節。
一片葉子,一片曾經美麗的葉子,深綠色的葉面好象打了蠟一樣的光滑,背面長著細細的絨毛。從春天到夏天,承受著陽光的熱吻和雨露的愛撫,單純地快樂著;有風掠過,就會忍不住隨風起舞,有雨灑落,就會激動地顫抖不已。
一片葉子,一片女性化的葉子,不知何時愛上了她身邊沉默的樹枝,他蒼勁又挺直,總是不動聲色地看風起看雨落。
樹枝無私地營養著葉子,葉子深愛著樹枝,卻沒有辦法告訴他,因為他和她之間的距離,也因為葉子的矜持。每當葉子偷看樹枝的時候,樹枝總是那樣地沉穩,橫斜在葉子的視線里,無喜無憂,不驚不懼,微微笑著但一言不發。有時候葉子嘲笑著自己的自作多情,有時候也埋怨著樹枝的冷漠無情,就在這樣心中常懷冰火的煎熬里,日子一天一天地過去了。
秋意漸濃,秋風漸緊,在一場又一場的秋雨過后,葉子不再蒼翠,不再年輕。葉子開始憔悴,葉面失去了昔日的光澤,漸漸變得枯黃;雖然,葉子的心中依然裝滿了對樹枝的期待,但也不再奢望,也停止了對樹枝的埋怨和對自己的譴責。因為是樹枝的供給讓葉子的生命變得豐沛,讓葉子的生活充滿了陽光。
秋越來越深了,葉子感覺到了大地對她的召喚,曾以為自己會懼怕從枝頭墜落的那一天,現在,葉子卻對那一刻充滿了期待。她希望自己在生命的最后一刻,從枝頭墜落時為樹枝跳一曲她生命中唯一的一次懸空舞蹈,并在樹枝的視線中款款飄落而無怨無悔。
這一天終于來了,深秋的某日,葉子第一次大膽而又溫柔地吻了吻樹枝,低聲說:“枝,我要離開了。”
“離開?”樹枝雖驚愕但又故作平靜,“可我們是一起經歷了春天的明媚,夏天的燦爛,秋天的浪漫,形影不離地才走到今天啊!你就再不愿陪我一起度過寒冬嗎?
“不!但命中注定,我的歸宿不在你的枝頭。只是過了冬天,明年開春時你還會記得我嗎?”葉子凄然而又欣慰:樹枝雖然一貫默言,但還是珍惜自己的。她終于明白原來最愛你的人永遠都在你身邊,默默的為你的快樂而快樂,為你的憂愁而傷心。此時的葉子有個強烈的愿望:明年春暖花開之際,我還要快樂地重生在枝頭。
葉子深情地望了樹枝最后一眼,猛然咬斷了葉莖,永遠離開了那個一直溫暖著她的樹枝的懷抱,別了!
一陣秋風路過,不忍看見這愀心的離別,想用身體輕輕托起葉子,送她回到樹枝的身邊。
葉子搖頭:“冬天的樹枝是很脆弱的,如果我不離開,為了照顧我,他是無法安然度過冬天的,只要他心里有我就夠了。”
風黯然,恍惚間眼前那微微發黃光鮮不再的葉子看上去卻是另一種的柔美。
葉子拒絕了風的扶持,在空中轉了兩圈跌落到地面,只留下一道悲傷的弧線。
終于明白,葉子掉落時的翻轉,是因為不舍樹枝的挽留。葉子帶著對樹枝的愛、依戀和祝福離開了,也找到了自己最好的歸宿——化作春泥更護枝。
風含著淚,把那濃稠的哀傷帶向四方,嗚咽著。或許正因此,我們總能在寒秋里感覺到一種莫明的離愁和淡淡的憂傷。
如果,有一天,你看見一片樹葉從你面前飄落,請別為它嘆息,也別為它惋惜,因為,說不定它曾是一片深愛過的葉子,一片同我們一樣有著情愫的葉子,剛結束它生命中最美麗的舞蹈和蹁躚……